三两银子的薛平贵 正上着班呢,一个打进来,搅乱了小米的一池春水 打的是薛刚屈指算来,小米和薛刚十年不曾联系那时的小米,骄傲自负写得一手锦绣文章,薛刚同样才气纵横激扬文字且都迷恋京剧,那样的豆蔻年华,那样一同在西皮二黄里游园惊梦,两个人仿佛磁铁般牢牢吸引那时,他们曾一起跑遍北京的胡同寻找历史,一起去登门拜访名家,一起在台前幕后票戏 最拿手的是《武家坡》选段私下里,小米昵称薛刚叫平贵,薛平贵薛刚当然知道小米暗藏了一个王宝钏的梦曾经爱到骨头里的两个人,终究不能牵手薛刚去了异国,小米嫁为人妇 如今,当年的薛平贵飞过西凉川四十单八站,回来见他的王宝钏见是不见?小米纠结了下了班,小米开着车往家走,竟然满脑子都是薛刚,一不留神差点儿跟前车追尾 进门,看到先生卧在沙发上看,儿子抱着鸡米花看漫画小米一把打开了音响,套上水袖,在胡琴咿咿呀呀的流淌声中,小米坐上时光机回到了从前 我要拉臭臭儿子扯着小米的衣襟,将她从梦中拉回现实 马上小学生了,拉臭臭还要妈妈帮忙?小米一边抱怨一边把她儿子抱到马桶上然后继续回到梦中将一双水袖舞得眼花缭乱 咔嗒音乐戛然而止 小米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丈夫:又怎么了? 先生笑:你扮成这样在我面前咿咿呀呀,我觉得自己跟地主恶霸抢了一代名伶似的,特有罪恶感。
得了吧小米嗔他,你那点儿资产哪配当地主恶霸啊,顶多就是一中农说着伸手要按音响 先生伸手拦住了:太吵了,消停会儿行不? 小米没及说话,咣当一声,儿子高亢的哭声板胡似的悠长 夫妻俩冲进卫生间,看到儿子躺在地上,脑袋一个大包 怎么搞的?拉屎也不能好好拉?小米黑着脸 也不问问孩子磕了没先生心疼地揉着儿子脑袋责怪 眼角一撇,马桶里的瓶子好眼熟,细看居然是小米刚买的一瓶眼霜!审讯之下,小坏蛋全部招供:拉臭臭无聊,把眼霜当滋水枪发射,射完了想消灭证据扔马桶冲走,结果人掉下马桶,案情暴露 小米看着一个月的工资躺在马桶里上下浮沉,不由怒发冲冠,拉过屁股里还夹着屎的儿子一顿暴揍 先生七手八脚给儿子穿衣服,说,走,我们远离这个神经病!儿子早忘了疼,小手牵大手,欢欣雀跃做鬼脸:再见,神经病 薛刚的第二通就是这时打来的不止薛刚,还有一堆同学,说是庆祝毕业十年 小米准时出现在大厅里,一如既往地自信干练乌泱泱一堆人中,薛刚意气风发地走过来同学们起哄:抱一个,抱一个! 薛刚伸出手:小米,好久不见 小米克制着内心的波澜,将一切情绪调成静音模式吃完喝完,浩浩荡荡一帮人杀向歌厅大家集体鼓掌:薛刚小米来一段! 拗不过,就唱《武家坡》,熟悉的西皮流水里,十年之后的薛平贵和王宝钏再见面,只是两个人都唱得有些荒腔走板。
散场后,小米开车拉着顺路的一位女同学往回走女同学下车后拍了拍小米:哎,今天多谢啊! 谢我什么?小米一头雾水 要不是为了请你,薛刚能费劲巴拉组织同学聚会?对了,今晚可都是薛刚买单,你不知道啊? 小米愣了,她是真不知道 清早到单位,一进门,桌上一束鲜花肆意绽放小米抽出卡片,上面落款两个字:平贵 也是在散场后的午夜,薛刚抱住小米小米推开他,跑进空无一人的长安街对不起,亲爱的平贵,既然回不到从前,那就还是住在我的心里吧小米流着泪默默地说 薛刚要走了临别,薛刚端了酒杯走到小米面前:再来段《武家坡》吧,再唱不知何年何月了 但是,几分钟前,在洗手间,一墙之隔,小米听见那边薛刚带着酒意的声音传过来:什么初恋呀?得了吧!谁回来看她呀,我是为了项目!好好好,一会儿就给你看薛平贵调戏王宝钏…… 锣鼓声起,云板悠扬薛平贵与王宝钏的对唱就唱到西皮流水:好一个贞洁王宝钏,百端调戏也枉然腰中取出了银一锭,将银放在地平川这锭银,三两三,拿回去,把家安,买绫罗,做衣衫,打手饰,置簪环,做一对风流的夫妻就过几年哪…… 小米傲然将手一丢,唱道:这锭银子我不要,与你娘做一个安家的钱买绫罗,做衣衫,买白纸,糊白幡,打首饰,置妆奁,落得个孝子的名儿在那天下传! 声未落,人已远。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小米依旧会在桌上放一束花,送花的少年早已长大,再也不会掉下马桶;小米依旧会在西皮二黄里舞起水袖,操琴的人当年曾戏称自己是地主恶霸现在,迎面走来的就是小米了小米牵着儿子,挽着先生,一家三口走在菜市场喧闹的人间烟火里 那个三两银子的薛平贵,永远被她丢在了武家坡 选自《青年导报》2。